摆摊比上班赚的钱多吗 【长沙脸谱】文美丽:摆摊是我做过最棒的工作,没有之一
2023年7月的某一天,家住冬瓜山一带的长沙妹砣文美丽掐指一算,她已经待业两年多了,钱包也随之越来越干瘪。
去楼下宵夜街理发时,给她剪头的肖阿姨听到她在为钱所困,往门外卖淀粉肠的小妹妹一指,“喋,你也可以去摆个摊啦,反正也不要摊位费,一晚上能赚百把块钱呢!”
有着一栋三层小楼的肖阿姨自己也打了三份工,一楼做门面出租,二楼开理发店,晚上还在一楼门口摆摊卖糖油粑粑。
“是得搞点低保了。”做事全凭喜好,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完全提不起兴趣也做不好的文美丽,待业期间开始做自媒体,从公众号图文到短视频,出过爆款,也练废了好几个号,后来只有她娘老子和姨妈们在评论区扮演路人激情鼓掌,一点都不REAL。
眼下,肖阿姨的随意一指,似乎在她心中指出了一条明路。
7月启动,8月出摊卖鸡蛋仔,11月因为天冷进入淡季,且摆摊位置不保,收了摊,盘一盘账,总共只赚了三千块。今年1月换品类,卖甜酒汤圆,重新出发,继续一边摆摊,一边做短视频。
△营业的最后一天,文美丽和娘老子、姨妈们一起合影留念
今年,文美丽30岁了,之前工作总干不长,做不过一年的她说,“摆摊是我做过最棒的工作,没有之一。”
#人生是旷野,但旷野不准骑着三轮车摆摊
大年初八晚上,我在登隆街街口见到了正在摆摊的文美丽。短发,素面朝天,穿着一件阔版毛衣,她正在用一个不锈钢的小锅煮开水,抬头见到我,手上动作没停地笑着打招呼,给人一种像蛋糕般的松软感。
晚上9点,登隆街游人如织,街口有四家摊,卖臭豆腐、梅花糕、淀粉肠再加上文美丽的甜酒汤圆。
站在摊位旁,我也开始以摊主的视角观察起路人,有的手上已经拿了吃的和奶茶,有的带着小孩,应该会喜欢吃不辣的汤圆,可以招揽一下,有的目不斜视地快步通过.......经过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成为了狩猎的对象,被认真审视,但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开新的一单。
“今天才做了160块。”文美丽和发小兼合伙人小王跟我说,昨天生意不错,一晚上卖了五百多,她们应该早一点出摊的,情人节那天生意更好。
说话间,就有人骑着电动车过来喊,“这不让摆摊啊。”她们俩个人一边应着说,“就走就走。”一边瞄着其他摊主,慌乱地对问商量,往哪走,街里面还是外面。
推车很重,轮子很不好控制方向,加上石板路上有凹槽,两个女孩子推起来很吃力。我忙帮着拎起地上的收纳盒跟着往里走,文美丽云淡风轻地说漂泊是摆摊的宿命,不可能在任何地方扎根,之前有一天,被赶了六次。而且她们推车的轮子得再改造一下,太费劲了。
在巷子里“苟”了一下后,文美丽她们又推着车回到了街口,其他摊主们也早已回来了。等了一会,仍没有开单,文美丽在锅中搅着没有煮任何东西的水,“生意要靠守,状态很重要,不能懈怠,不能坐下来,更不能玩手机。”
以前在冬瓜山摆摊时,遇到天气冷生意萧条时,放眼望去,整条街的摊主们都会开始做假动作,不能让路人感受到摊主们都很闲、没有生意的样子。文美丽用签子反复给鸡蛋仔翻面,旁边的臭豆腐摊主假装在往锅里下臭豆腐,对面的紫苏桃子摊,一直在假装拌来拌去、假装打包.......
△用来演戏的鸡蛋仔是不吃的,被小王笑称盘包浆了
“假装很忙,招揽顾客”这一套在之前摆鸡蛋仔摊时经过检验,是真的有用。文美丽决定,煮几个汤圆,说不定就有人了。
果然,很快就有两个小姐姐过来看一看、问两句后,下单了,她们的驻足又吸引了好几拨客人,文美丽和小王马上忙碌了起来。
两个瓦斯炉,两口锅都开始工作起来。自称i人的文美丽一点都不社恐地跟客人介绍着:这是长乐甜酒,是实地考察过后,从一百多公里之外进过来的;5L的矿泉水桶上贴着仿制农夫山泉的设计——白沙井水,“这是我们每天新鲜去打的井水,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桶标。”
“摆了摊之后,发现又回到了我曾经厌倦的做品牌的那一套。”
文美丽想法很多,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东西,时常和当时的领导“极限拉扯”,很多次只能在心中呐喊,“你让我试试这个想法呗,我不要工资都可以!”现在,她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研究产品,想卖点,做设计,推销,而且她喜欢跟人交流,产生联系,东西做得好不好吃,立马能得到反馈。
这样看起来,虽然摆摊很累、收入也不高,还要面临残酷的“生存”环境,但反之,用很小的成本,就可以去实践自己的各种想法,而且失败了也不会给谁添麻烦。
#1鸡蛋仔币=1鸡币
“我算过八字,我的命里是没有财的。”文美丽解释,不是说她赚不了钱,而是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但摆摊之后,关于钱的概念变得具象了。
文美丽还在公司上班当白领时,平均月入8k左右,钱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串数字。吃住都在家,花钱大手大脚,每天三十块的咖啡,四五十的打车费,还时不时买衣服,经常下馆子。现在这些基本都戒掉了。
之前,有个网络流行梗“花西子币”,文美丽称自己有自己的衡量单位:“1鸡蛋仔币=1鸡币”。
由于她们不会招揽,手脚也慢,一晚上站几个小时,可能也就卖十几份,一份鸡蛋仔10块钱,就这样1鸡币1鸡币地攒钱。现在看到想买的衣服,会在心里慢慢换算一下,“这我得卖多少鸡蛋仔,”算一算,就不想在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的东西上花钱了。
如果要花钱的话,一定要把钱花在刀刃上,能少花就尽量少花一点,例如采购设备,摊车是二手的,桌布是从家里茶几上扯下来的,招牌是自己手绘了去打印店打印的,背面粘几个挂钩固定上,灯是在拼多多上买了,用多的鞋带系在杆子上;买食材原料也是,牛奶用的是新希望的牌子,每次采购时都会在所有平台上比完价,用完优惠券,再下单,省下多少成本,就可以多赚多少钱。
买衣服什么的几乎不会买了,她翻了一下自己的记录,上一次买东西的淘宝记录还停留在了去年6月份买的一条裤子。现在不管是买菜买衣服还是买什么,任何想买的东西,首先想的都是哪里有打折款?有没有折扣?
文美丽并没有觉得这样算着钱过日子,会比较抠搜。反倒觉得不辜负赚的钱,就是不辜负努力赚钱的自己。
现在从家里搬出来和室友合租,租金750元/月,一个月总开销可能也就两千多。对她来说,没有那种想要存钱的烦恼,或者一定要买奢侈品,其实钱是够用的。
#不稳定,还比同龄人穷
“你之前想过自己的30岁会是怎样吗?”
文美丽想了一下,“30岁,不应该已经是一个大姐姐了吗?哈哈哈。”
身边同龄人确实大都有自己稳定的工作,有做美术老师的,也有比较有事业心,在大厂里干到了中层的,她似乎处于一种看起来很飘的状态,而且比同龄人穷。
文美丽大学前没有离开过长沙,大学从无锡念平面设计毕业后,回到长沙,工作得很杂,做过设计、文案、策划、品牌、活动执行......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什么,但逐渐清晰了自己不喜欢什么。
直到最后一份工作离职后,文美丽发现如果要继续留在长沙的话,好像没有工作可找了。自我认知出现了障碍,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诶,我到底是干嘛的?我到底是谁,已经搞不清楚。”
离职做自媒体后,她开始走街串巷,观察和记录那些市井的人和事。她最喜欢逛烈士公园,“风和日丽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赶着去做什么,很祥合。”但一段时间后,又陷入了瓶颈,似乎自己只是个观察者,并没有切入到真实的生活本身。
△文美丽的市井记录及手绘再创作
那段时间很痛苦,八九点起来后,坐在桌子前,花很多时间去琢磨到底该怎么写视频脚本,不会写的时候很想拖延,又很想逃避,所以很多时候她就只是坐在桌子前。
后来是摆摊这件具体的事情让她的自媒体内容和生活有了真正的抓手。
文美丽的爷老子是一所大学的普通职工。在文美丽眼中,他真的很闲,睡睡觉,打打牌,象征性地上上班,做做饭,散散步,就能轻松地结束一天。
从家里步行去上班地点只要三分钟,从上班地点去打牌地点不过六十秒,坡下就是菜市场,校门口就有散步公园。娘老子总是责备他不思进取,但他左耳进右耳出,还对自己的生活表现出极高的满意程度。
还有个表哥,是一名公务员。她从姨妈和伯伯的口中可以知道,表哥只要闲下来就会跑出去浪,经常晚归,已经三十好几还不愿意找对象。姨妈伯伯经常抱怨,表哥不以为然,依旧潇洒快活。
曾经文美丽对他们的生活嗤之以鼻,觉得怎么能这样虚度时光、没有追求呢。现在却不这么想了。如果他们所追求的不是现世的成功,而是一种自由自在没有负担的生活,那么他们已经活在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生活之中了。
文美丽细时候在班上就不太说话,文文静静,成绩也一般般。娘老子跟她说,搞艺术的人就应该狂一点,这样才画得好。于是她开始自责:“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狂,或许我没有成为艺术家的资质吧。”
长大后的她在不断尝试后,终于忠于自我了——“我真的完全完全狂不起来。”
但她仍然可以以自己真实的样子去生活。
△(右)细时候的文美丽和朋友们。她和照片中的麻子细时候就梦想一起开一家店,当时还真在麻子家的厨房里有模有样地开过一家开心快乐餐厅,甚至邀请班里同学来品尝;(左)二十年后麻子来探班摆摊的文美丽。
“我觉得自己跟二十几岁时比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比以前主动了一万倍。”摆摊这件事,让文美丽有了亲自去实践和反思的机会,而不是在什么也没做的时候,就被谁没收了对世界的尝鲜券。
“甜酒这个品类,我想继续做一整年。我想着,春夏秋冬都可以有不同的,对于甜酒的演绎。”她说。
作者——柒柒
一个喜欢写故事的湘妹子